斯德哥尔摩的行程无疑是我们整趟路途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我们在完全没有计划的前提下，碰巧遇上了国王的生日和一个传统节日。斯德哥尔摩是一个多面的城市，市中心现代化的一面、老城区古朴典雅的一面、还有城中星罗棋布的静谧一面，在我们的眼前徐徐展开。

与安逸悠闲的哥本哈根不同，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大街上扑面而来的是都市的气息，古朴的建筑和精致的小店开始向光鲜亮丽的连锁超市和综合商场让步。在发现瑞典的当地特色——肉丸——和宜家卖的真的差不多之后，我们后面的几餐都往中餐厅跑了。斯德哥尔摩的中餐馆也比哥本哈根和我们之后会去的奥斯陆要多，川菜馆的价格甚至比在香港还要便宜。同学锐评说，物价的高低和市民卷的程度，跟移民数量往往是一致的。你看斯德哥尔摩这边的移民明显多一些，移民嘛为了努力赚钱生活就要卷，所以这里的城市整体气氛也比哥本哈根要繁忙，物价也相对较低。

在斯德哥尔摩的第一个整天，我们原本计划十二点在老城的皇家广场（Kungliga slottet）上提前半小时占位看阅兵换岗，但是十一点路过的时候就发现广场已经站了不少人，甚至有一片区域专门划给长枪短炮的新闻媒体。同学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国王为了欢迎我们勉为其难地过个生日呢，原来瑞典人民这么热情！所以今天不仅阅兵仪式有更多的日程安排，国王也会亲自露面。我们便又惊喜又不情愿地从十一点开始就站在广场上抢占前排等待仪式开始。仪式的主要安排是阅兵和军乐团们超长续航的奏乐，每个乐队从门外进入广场之前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同时主持人会用听不懂的瑞典语介绍该乐团参与过哪些演出赛事，获得过哪些荣誉……等乐团载歌载舞地走到广场正中央站定了，他们又会操练着步伐多演奏几首歌，然后撤到一边或是出去，为下一个乐队让出地方。

首先出来的乐队身穿深蓝色衣裤、头戴白帽、脚蹬白靴、手戴白手套——看样子应该是海军。在他们一边行进一边演奏的时候，方阵最前列的领头大姐手持长棍一边走路一边耍玩，好不气派！除了恢宏的军乐歌曲之外，更惊喜的是他们以军乐的风格改编并演奏了 Avicii 的《Without You》。虽然我不是 Avicii 的忠实粉丝，但是对这位享誉全球的瑞典 DJ 音乐人的热门歌曲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的很多歌描写的都是特别诚挚的情感，关于亲情、关于青春……而少有廉价和公式化的辞藻。所以在啤酒酒吧和球场之外，他的作品也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好多好多人。军乐团用富有力量的管乐演绎的《Without You》，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受，比原版本更加悲壮，但也更有失去之后重振旗鼓的坚强决意。海鸥时不时从头顶飞过，声声鸟鸣也给这次演绎增添了一丝空灵质感。联想到 Avicii 几年前抑郁自杀引起的轰动，听着这首歌也比其他歌曲更加感慨万分（也可能是因为熟悉）。一个在国王的生日庆典上被国家军乐团致敬的音乐人，无疑是值得全世界歌迷铭记的瑞典国宝。

下一个上场的皇家军乐队衣服和鞋子都是黑色，但是头顶高耸的白色帽穗和腰间的白色皮带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打头阵的是一排军鼓，所有旋律乐器被一头一尾两排打击乐夹着，铿锵有力。在他们的表演快结束的时候，最前面一排小军鼓向前一步，为大家插入了一段军鼓独奏，竟然能在演奏的休止符上玩起杂耍，左手一抛、右手一接，俩鼓棒就冷不丁换了位置，看得我两眼放光！持棍领班一个挥舞，像一个魔术师出身的指挥家，突然之间就抓走了乐谱上的最后一个音符，鼓手们交出整齐的最后一击，然后鼓棒横举到齐眉，啪地一下两根并到一起，连结束演奏的仪式都要这么隆重。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骑兵乐团，也是一样地戴着高高白白毛毛的帽子，不过浑身的行装换成了白黄镶边的亮蓝色。一只手骑着马，只有另外一只手演奏乐器，这种娴熟程度真是让人啧啧称奇！不过在寒风中原地罚站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后面的环节我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某位骑兵的爱马在广场上遗留了一份爱马仕，我们几个同学在一片专注之下看着后面的所有阅兵方阵，不过他们都完美地绕了过去，贯彻了路不拾遗的美好品德。

早在仪式还没开始前，就有一批不及腰的小朋友早有准备、打扮得无比精巧，等着某一个环节向国王献花。直到小朋友们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在仪式大约一半的时候，广场靠近媒体区的那一边出现了一位穿着朴素的老爷爷，开始接受小朋友们的花束和礼物。老爷爷直到手捧到装不下了，才把一大把花放到一边，继续迎接后面的小朋友。我们同学之前都在讨论这个老爷爷到底是不是国王，因为他的穿着和在场的所有士兵相比都太朴素了，独自一人迎接小朋友，每次都要攒一大把花再拿走，看上去真的很像国王的“经纪人”啊！那真正的国王到底啥时候才能出来，真是摸不着头脑！直到这位老人不知何时又从广场前隐匿，然后在仪式最后和他的家人们出现在了皇宫的屋顶上和大家挥手，我们才意识到原来他就是瑞典人民的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

在11点多跟同学热心告知国王生日的，是一位专程前来旅游的热心法国大妈。她还提到今天同时还是瑞典的一个当地节日，晚上大家会点燃篝火庆祝。在大妈模糊的指引下，我们逛完老城区的行程便开始紧急搜索。在斯德哥尔摩一共有三四处地方会点篝火，并且除了“篝火”这一必要元素之外，组织方式似乎各不相同。老城附近骑士岛（Riddarholmen）的 Evert Taube’s Terrace 会像奥运会一样传火炬一路传到篝火点，但是看图片好像人也会特别特别多¹，另外南边还有一个码头改的工业风艺文街区 Frihamnstorget 跟篝火一起点亮霓虹灯装置艺术²……我们则去了 Skansen³，这里号称是一个露天的“博物馆”，能看到瑞典人民以往的生活方式，参与馆内定期安排的传统工艺和节日庆祝活动，里面也有野生动物和动物园。如果我们有更多时间的话，白天在这里玩上半天似乎也挺有意思。今晚跟篝火一起安排的是一出民族乐和爵士乐演出，而且今天大学生还可以免门票入园。一半的人在火光和灯光的照耀下听着美妙的音乐，一半的人围在篝火跟前取暖和聊天，背后则是深蓝天空下的大半个斯德哥尔摩，这种氛围别提有多舒服了。

我暂时抛下了围在篝火附近的同学，在舞台前面找了一个座位欣赏音乐。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荷兰来的弟弟 Kasper（在荷兰语中发音更像是 Gosper），他很喜欢说“Cool, man!”，今年才 17 岁，但是独自一人闯荡瑞典来实习兼旅游，真厉害！他说这个叫 Valborg（亦作Walpurgis Night）的节日应该是来源于德国，不过瑞典人庆祝这个节日也有很多年历史了，好像是为了庆祝“旧季节的结束和新季节的到来”。所以我后来和同学们说，类似于大家在庆祝立夏。然而我回来之后上网一查，原来他们庆祝的是春天的到来，是瑞典的立春⁴。也是，毕竟在这么高的纬度，我中午还在老城广场上被寒风刮呢！不过 Kasper 好像不知道今天同时正好是国王的生日，错过了中午的阅兵。好在他就住在老城附近，我跟他说有空可以再去看看，说不定平时也有，毕竟我在网上看到有的视频并不是在这一天拍摄的。

Wait, they play Avicii? Cool man! That’s cool!

可不是吗！不仅盛大的阅兵很 cool，冷风也很 cool 呢～我们在 4 月 30 日经历的两场瑞典大事件简直是冷热颠倒，大中午罚站冷得直缩脖子，晚上在篝火边上反而无比温暖。而在这冷热之间过渡的，是傍晚 Skinnarviksberget 的日落。我们跟着小红书的一则冷门攻略按图索骥，出了地铁站之后这一带仿佛是宁静的居民区，依着 Skinnarviksparken 公园而建。这里既没有市中心繁忙的气息，也没有老城区古典蜿蜒的景象，突然间变得恬静而美好。走过起伏的草坪、翻过一个小土坡，就能在坡的另一头邂逅夕阳了。人们在这里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掏出扬声器或是啤酒瓶，向北望去 Mälaren 河横跨在眼前，汽车在脚下临河的马路上零碎地经过，而金色的夕阳则正不紧不慢地从左边落下。坡顶仍有凉风在徐徐吹过，但是夕阳打在身上就并没有显得很冷，温度和节奏都温柔地刚刚好。在这种氛围下，人们试图用闲语和音乐让日落显得不那么平淡，但也只是给空气添加了一缕清爽的味道，就像是草和泥土的味道，松弛与活力的交织体在这里扎根、然后又破土而出，让我想到了游戏《奇异人生》（Life is Strange）里阿卡迪亚湾灯塔脚下的日落。

这或许是我们与斯德哥尔摩的另一处结缘，因为其实我们在这里的两个晚上都看到了美丽的日落。前一天刚来的那个傍晚，我们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也正好是我们之后没有再去的方向——随缘散步。向国王岛（Kungsholmen）一路行至 Kungsbron 桥上的时候，恰逢日落。这一天的日落不是金色的，而是紫色的。大片的火烧云向垂直于桥的方向舒展开来，周围的写字楼都早已收起了声响（因为日落已经是八点多了），但沿河一侧的铁路时不时传来低鸣，让整个景色又活了起来。宽阔的铁路、宽阔的桥面、还有宽阔的 Klara sjö 河，在宽阔的紫色天空下让人忍不住赞叹。

在最后离开前的那个半天，我又孤身一人回到了 Skinnarviksparken 附近，仅仅只是因为我在谷歌地图上看到了 Mojang 公司的办公楼就在脚下的马路旁。30 号看完日落之后我们就动身前往篝火聚会了，不过作为一名曾经的 Minecraft 玩家，我总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在工作室门口打卡吧！这天虽然飘着毛毛雨，不过蹬着电滑板车路过 Skinnarviksparken 公园的时候依然能看到小孩子们在开心地玩耍。

除此之外，我还蹬着电滑板车探访了这附近的 Drop Coffee 咖啡店，开心地发现是我喜欢的那种不混着做轻食简餐、专做咖啡辅以烘焙、可以安静小憩的店子。我动用自己本来也没有很熟练的德语印象，盯着瑞典语的餐牌看竟然能看懂二三成，然后再脑补眼前这些单词可能的发音，又能勉勉强强读懂另外二三成。店里每天轮流使用不同的单一产区咖啡豆做奶咖，今天正好轮到了最贵的那支。在我后面有一对讲日语的夫妇在照料小孩子，还有其他一些顾客来来往往，街坊样貌的、游客样貌的，安静看书的、扯家常的……和谐而惬意。

对于其他行程来讲，这雨就有点不友好了。何况今天还是瑞典的法定假日，导致市政厅的参观游客已经满了，而出乎意料到的游行示威活动也阻塞了我们去沉船博物馆等其他场馆的公交。

“您在 4 月 30 日当天还能看到街上插满了瑞典国旗，因为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正好在节日这天庆生。翌日名为 May Day，市民们还将举办庆祝游行（parade）。”——visitsweden.com⁴

相比这些小问题，最让我失望的（也是为数不多失望的）景点是诺贝尔博物馆。我们听信了小红书的建议去了这里，结果是一个没过检票闸机就能一眼看到头的小馆子，里面摆放了很多诺贝尔获奖者的介绍板和他们研究成果的示意装置，装置还基本不能互动。

回望在斯德哥尔摩的两天（一个整天加两个大半天），除了幸运地赶上很多时效性的活动之外，此行也不乏大大小小的瑞典震撼。在刚下火车时，火车站的升降梯就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它到楼层之后需要游客主动拉开门才能进去，而这扇门的厚重程度丝毫不亚于银行的小金库，也不像一般的电梯门是横向开关的。就算在香港见识过老式栅栏门电梯，我也没有想过会在工业大厦之外——尤其是火车站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遇见这种电梯；身边其他几个欧洲游客显然也是一样。进入地铁站之后，另一处障碍则是五台没有一个能买票的买票机，其中只有四个运行着没有买票选项的软件，还有一个则是卡在 Windows XP 正在关机的界面。难道我们只能当场下载 app 买票了吗？还真不是，原来斯德哥尔摩的地铁站是有闸口的，而闸口可以直接刷信用卡！在欧洲坐惯了不查票的开放式地铁之后，我们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看来一定是之前的买票机对用户和对开发者都太过难用，连他们自己都懒得维护干脆另起炉灶了。

还有不得不提的是斯德哥尔摩的公共厕所。这里的公共厕所统一做成了打横的半圆柱形状，并且门开在了半圆形的两个面。那么想必打开大门之后，里面是类似隧道一样的掏空空间吧！但实时并非如此。首先只有标着男士小便池的一侧是免费的，标着坐便器的另一侧则要收费。在小便池的这一侧，开门之后便器就开门见山地出现在面前，背后就是墙，也就是圆柱体中心的一大块空间都是不可用的。留给小便池的空间有多小呢？小到我如果背着背包站在小便池面前，我背后的门都关不上！其实在这个长方形空间中，瑞典人本可以把便器安装在长边一侧的。在最后一天下着雨的老城区旁，我竟然在男士小便池的队伍前面看到了女生，在三确认我没有排错队之后，我问前面的两三个姐是什么情况——原来是公厕的坐便器那头坏掉了，她们反正不介意，就一起排队用男士小便池。

在 30 号的早上，我们路过了国王花园（Kungsträdgården），在盛开的樱花树下面正举办着一个集市，有些铺头挂着维京风格的木质剑盾，用钢铁镶着边，店主戴的帽子也戳出来两个牛角，穿着宽大的毛刺刺的衣服，十分可爱。斯德哥尔摩的街头还随处可见一款全城统一的小狮子石塑，和咱们中国的石狮子虽然长得大相径庭，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好像是殊途同归。不知道他们的石狮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