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完三个北欧国家之后,我们在大清早坐飞机离开了奥斯陆;下一站,也是旅程的最后一站,我们回到了位处中欧的瑞士苏黎世。习惯了北欧从早吹到晚的冷风,也习惯了把下巴缩在领子里、双手缩在口袋里,以至于一下飞机之后,中欧这档灿烂的阳光仿佛在嘲笑我们挨过的冻。虽然地处酷寒的雪山之中,但是四月份的苏黎世可不缺日照和温度。除此之外,之前习以为常的海鸥,那些贱兮兮喜欢吆喝又乐此不疲地给音乐配音、跟路人斗鸡眼、在河堤学鸭子走路的海鸥,也肉眼可见的变少了,鸽子们趁虚而入抢占了苏黎世的大部分地盘。
到苏黎世的第一个下午,我们在高低起伏的苏黎世老城散步,鸽子们也觉得天热难耐,扎堆在林登霍夫山(Lindenhof)顶树荫下的小水坑里乘凉。在长椅旁还有一组膝盖高的巨型国际象棋——莫非老外也喜欢扎堆围观下棋?顺着 Augustinergasse 街道拐弯,过桥后不久就遇见了在这里留学的同学推荐的餐馆 Raclette Factory。这里的特色小吃 Raclette 似乎就是淀粉类食物蘸芝士糊。例如我点的一盘是吐司块和土豆上面淋的芝士酱,除此之外在街头广告上还看到过芝士瀑布版本,和巧克力瀑布简直一模一样,只需把草莓换成吐司。我带着对消化系统能否跟上的疑惑正准备开动,一股隐晦低调但是挥之不去的臭味又给了我一点小小的震撼。事先说明,大部分大家所谓“臭”的食物我都是可以接受,比如臭豆腐、臭桂鱼、腐乳、虾酱都深得我爱,豆汁我也勉强可以接受,不憋气闷声喝能喝半碗才腻,螺蛳粉不喜欢也只是因为它太辣、以及自己烹饪的话厨房气味散不掉。甚至在西方的食材中,臭名昭著的蓝纹奶酪也完全没有问题(前提是像腐乳那样一点一点吃,大口吃肯定会腻)。但是眼前这缕摸不着头脑的臭,和我之前见过的大部分臭都不太一样,甚至入喉还有一点微苦。我一开始以为是盘边的酸黄瓜,虽然我平时挺喜欢酸黄瓜,“但是可能整块的酸黄瓜味道太浓了就是这样吧”,我当时这样想。知道后来我才逐渐意识到,在我点的“双拼奶酪”中,有一半是鲜香的常规口味奶酪,另一半则是这臭味的源头。它臭在一滩半流体的奶制品上,臭在我的意料之外,也臭得低调,外观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同,这样它成功成为我吃过的第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臭味食品。
除了鸽子之外,苏黎世还有不少天鹅,只不过它们在水域栖息,在市区里难得一见。不过吃过饭沿着市中心的大路往南走,不久我们就到了苏黎世湖湖边。恰逢懒洋洋的下午,天鹅们正在湖边布克利广场(Bürkliplatz)的一角扎堆晒着太阳。以前我一直以为天鹅是一种高冷的独居生物,就算同框出现也往往只有一对。但是这里的天鹅显然喜欢热闹,成群地聚集在一个小平地上,把这一小块地弄得白花花的。广场沿湖拐过一个角儿,两个英国来的街头艺人在卖唱,弹木吉他唱歌的小哥气质颇似 Ed Sheeran,但是他们选择了更为经典的披头士。两三首下来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欣赏,他们也顺势奏起了更欢快有感染力的《Come Together》,旋律电吉他则用蓝调的味道与热情豪迈的主唱展开了一场眼花缭乱的周旋,时不时抢过一段小 solo 为歌曲锦上添花。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爹爹直接坐在了正对着他们的前排阶梯上,听到入迷处两眼冒着金光,满脸洋溢着那种遇见老友的幸福笑容。在歌曲结束后他也意犹未尽,时而拍手、时而振臂欢呼,仿佛他的整个青春年华都回来了。
简单探访过苏黎世的街头之后,我就发现这里的德语文化和德国的德语文化略有不同。在路上走的时候,我给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哥让了路,小哥朝我阳光一笑,说了声“Merci”而不是“Danke”,我心想瑞士不愧是有几种官方语言的地方,在德语区也能听到法语。但是后来我一查才知道,原来 Merci 就是瑞士德语官方承认的词汇;之后的旅程中,我听到的 Merci 数量还真的比 Danke 更多。
除此之外,瑞士德语似乎毫不介意在印刷品上把带有两点的字母(ä、ö、ü)混淆成没有两点的字母(a、o、u),但是有时候他们又沿用德国德语的一条规矩,在不方便打这些字母的时候将他们改写成普通字母加e(ae、oe、ue)。德国人似乎能用变音符号就用变音符号,实在用不了的时候也会严格遵循后者规矩,所以在现代计算机字体发展之后基本上处处都是 ä、ö、ü。而在瑞士,还没出苏黎世机场我就已经在广告牌里看到了 Zurich、Zürich、Zuerich 三种写法。至于 ß 字母则更是从没在瑞士见过,全部改写成德国人的备用写法 ss。在维基百科上面还看到了很多关于瑞士的其他小知识,比如瑞士没有法理上的首都等等,就不一一赘述了。
一个很好体现这个小特点的地方:Uetliberg,这是苏黎世市内的最高峰(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在市区的西南方向,我没有见到一个地方把首字母写作 Ü 的。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不满足于市内悠闲(和炎热)的散步,抛下其他人独自去行这座山。按照谷歌的建议,我计划从 Albisgütli 站下车开始徒步,登顶后坐山顶一旁的 Uetliberg 站回城。(Uetliberg 此站不在市区日通票运营范围内,需要加钱。)但是谷歌建议的路线好像有些剑走偏锋,刚开始爬的一小段山坡和路牌相符,再往后路牌就变得隐晦起来了;在一个没有路牌的两排鱼骨形路口,谷歌建议我沿鱼脊柱往下坡的方向走再兜回去,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正好一位胖大叔沿建议的方向迎面走来,我上前问路
🟡: Excuse me, is this the way to Uetliberg?
👨🦲: Eh… B… Berg? ✋↗️↖️🤚⛰️?
原来是一位不太会讲英语的大叔
🟡: Ja! Ja! Berg ✓
👨🦲: Which… Which hill?
🟡: Uetliberg. This one 👉📱📍
👨🦲: Oh! Nein… No, no. There, that way. Rechts… Right, right! 🫱
🟡: Rechts! Ja, ja, OK, rechts. 🫱👌
👨🦲: Not… Not here, the other… 👆⤵️. Come… I show you… Direction.
然后带我往回走到了两排鱼骨的更远的那一根。原来他想说的是回头在前方第二个路口右转。
👨🦲: Here. Up. You see these 👉🏮? L… Lights! Follow! OK?
🟡: OK! Thanks! Danke! Merci!
这上坡可能是我走过的最陡的上坡,走到后面温水煮青蛙,感觉得有五六十度。好在这一小段石子路陡坡是最累的部分——这条径好像也没有名字——再往后走则并入了一条修缮更好更亲民的沥青“行星径”(Planetweg)。只不过我是从反方向走的这条径,因为它的设计是从 Uetliberg 车站的太阳雕塑开始,每走一段路就有一个太阳系行星的路标和小科普,木星之后的部分就从我背后往下延伸到苏黎世城区更西北的地方去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喝掉了身上唯一的一瓶水,正愁没水的时候,看到前面路边有一个石头搭起的大水缸子,里面飘满了落叶、泥土和陈水,陈水是来自一个上方吊挂的水管,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向缸里出水。附近只有一个瑞士什么环境什么山林什么局的徽标,没有任何标识,但是突然回想起来我下午在布克利广场上瞥见一个人直接向雕塑小喷泉喷的水柱接水喝。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大胆尝试的时候,一个沿路慢跑的姐迎面而来。
🟡: Entschuldigung! Das wasser… trinken… OK?
👱♀️: Yes! Everywhere in Switzerland, you can drink the water directly. Except those that tell you not to!
大姐洪亮的声音和她一块儿逐渐消失在了我来的方向。苏黎世市郊的英语水平,真叫人捉摸不定呢。
Uetliberg 山顶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在似乎废弃的信号塔下面有一块空地,许多人在这里野餐和烧烤,再往前则是一个山顶宾馆,和“Top of Zurich”的瞭望台。我在入口处和只会讲法语的旅游小哥一起打手语琢磨了一下自助售票闸门怎么用。在塔上,远处的雪山也看得一清二楚,还有近处大片大片的湖泊、绿茵、和一块一块的城镇房屋。
在同样不太会英语的小吃亭里,我尝试了另一个类似披萨的当地小吃 Flammekueche,它用菜黄瓜、紫甘蓝、和不知道什么原料调出了非常开胃的酸香口感,脆脆的薄饼也适合狼吞虎咽。只不过这怎么看都是披萨啊,区别到底在哪里呢?看在瑞士和意大利接壤的份上就不追究了吧。
在旅途的第二天,我们则坐火车去了另一个城市因特拉肯(Interlaken)。因为轨道贴着湖边而建风景优美,从卢塞恩(Luzern,法语亦作Lucerne)到因特拉肯的铁路段被冠名为 Golden Pass。网上有人说一定要坐在右手边欣赏湖景,坐错边了窗外只有山崖。等车坐满之后我们才发现,图示的线路是在左边先经过几个小湖再在右边经过几个大湖,而且在小湖大湖中间的一站列车做了一个Y形倒角,从入站方向的车尾继续发出。所以上车时应该坐在左边,而是我们全程都向对侧窗户探着头。
因特拉肯的水清蓝清蓝的,在这天明媚的阳光下几乎能和天空融为一体。在前往 Harder Kulm 山顶缆车站的小路上,沿途的花盆里种着盛开的花朵,尤其在阳光照在花瓣上的时候显得特别温暖。
山顶缆车的景点介绍播报除了德语、英语、听不懂但或许是法语和意大利语之外,竟然还有中文和日文。到站之后列车长用洪亮的德语谈着舌头说,出口在大家的
🧛♂️: Rrrrrrrechts!(右边)
在湖泊的交界处登顶,看到的景色与苏黎世又有所区别,视线延伸的方向几乎都被大片大片的蓝色所填充。重山则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视野上一层层地切割土地与湖泊。山顶还有一些诙谐的瑞士人民的木雕,举着旗子、吹着当地传统乐器 alphorn、放牧和制作大块大块的奶酪,一个经济繁荣的富裕国家,开始逐渐展现出它民俗和田园的传统生活。(而且木雕的奶酪块不是臭的。)
看过了因特拉肯这片山峡之中、湖泊之间的平原宝地,下午我们又造访了附近的 Lauterbrunnen,这是一个狭长形状的小镇,沿两座山崖之间的缝隙由北到南展开。天蓝色的湖泊便不再是这里的主旋律,灰白色直破天际的壁石之间绵延不绝的绿草形成了另一种奇特的景观。房屋在这条绿色缎带上谦逊地安插,比房屋和居民更多的是大快朵颐的牛牛。另外在山崖之巅时不时能望见一簇瀑布飞散而下,笔直的视线使得本来很远的瀑布也能看得很清楚,下一步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走到近处端详;走过一个又是一个,远方似乎永远有一些勾着好奇心的新鲜事物,而拒绝拐弯抹角的唯一指定路线又让人心中充满着确定性。这样的小镇怎能不激起探索的欲望,让人一个不留意就一直走下去!
早就听说瑞士的交通准得跟时钟一样。去往 Lauterbrunnen 的时候,我们看准了车站、站台、发时、和下一站的方向,但是跳上火车之后才意识到显示屏上写的更后面几站把我们带去了另一个 Grindelwald 镇。我又慌张又觉得离谱:明明就是这个站台在这个点开出的车,传说中准的像时钟的瑞士火车难道真的上一班还没走、或者已经咱们的车已经走了?总不可能是一辆超长火车,在半途断成两截各奔东西吧!
我们急匆匆在下一站下车,意图赶紧换乘上前往 Lauterbrunnen 的火车。但是这一站此时此刻只有我们这一班车停靠。站台前的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东张西望踌躇不前,喊着英语问我们:
👮♂️: 是去 Lauterbrunnen 吗?去前面那几节车厢。
居然被我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