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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长达三年的疫情管控之后,我们终于等到了全球旅游业的复苏,以及疫情后 CHI 学术会议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线下会议。(今年仍然是 hybrid,但是相比去年而言,绝大部分参会者今年都选择了线下与会,所以观感上恢复了疫情前的规模。) 今年的 CHI 在德国汉堡举行。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我们也安排了一个史诗级的欧洲申根区旅游行程:我们提前三天到达柏林,然后抽出一天造访布拉格,去汉堡开会之后先后在丹麦哥本哈根、瑞典斯德哥尔摩、挪威奥斯陆和瑞士苏黎世各待两三天。这其中作为第一站的柏林,就用热情彪悍的饮食文化以及历史与思维的碰撞给我们的行程开了一个精彩的头。
艺术、啤酒、和猪肘
柏林的第一天是辛苦而漫长的。说是第一天,其实我们在一共 30 多小时之内只睡了三五个小时的觉吧。芬兰航空虽然提供了我迄今为止体验最好的毯子,但是座位也是真的难受,靠背和屁股垫都是向外拱出去的,导致只能身子往下滑躺出葛优的姿势,用尾椎骨支撑着睡觉。芬航的飞机还要绕开正在冲突的俄乌上空,导致整班旅途十分地漫长。
柏林超长的第一天是在高强度的看展中度过的。位于柏林市中心偏东、施普雷河(Spree)中的一块岛,被修建成了博物馆和美术馆的聚集地,也因此很自然地被称作“博物馆岛”(Museumsinsel)1。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拥有青铜色穹顶的建筑,柏林大教堂(Berliner Dom)。虽然宗教相关的背景我不是很懂,在踏进去的一瞬间还是能感受到教堂所塑造和传达的庄严肃穆感。除了教堂内部的墙体和墙面作画的那些看不懂的圣经典故之外,教堂一侧还有一件巨大而壮观的管风琴,仿佛光是看着它就能想象出来演奏时的宁静和威严,只可惜我们没有撞上管风琴演奏的时间。
在教堂的侧边还有一个需要攀登将近三百级台阶的天台通道,这看似简单的阶梯从两三层木质台阶导向看似正常的工作人员办公层开始,再往上突然变成两三层石头砌成的侧边天台的小通道,然后变成一些和维修通道类似的钢板螺旋向上的台阶,终于才蜿蜒曲折地通向教堂顶端。不过上到天台之后近距离观看教堂尖顶的雕塑,才能更加体会到教堂建筑的精巧;再俯瞰博物馆岛和周围的柏林全景,更是心旷神怡。
顺着柏林大教堂天台远眺的视线,我们依次又造访了旧国家画廊(Alte Nationalgalerie)、佩加蒙博物馆(Pergamonmuseum)、柏林新博物馆(Neues Museum)。 旧国家画廊馆藏了不同时期的许多画派的作品,但是对美术没有深入了解的我只能将”印象派“一个流派对号入座。不过虽说如此,我至少也在这次参观当中领悟了印象派的核心要义:并不是必须要像梵高那几幅名画那般将笔触和线条的强烈个人风格融入画作当中才算”不强调画作细节“,即便是偏传统的油画用色和用笔,凑近认真看也可以发现画家如何在画作中”抓大放小“。在其它一些我读不懂德语的流派中,有一片区域陈列着与印象派截然相反、非常强调细节的画作,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起初我只是觉得画面中的色彩非常的鲜艳而温暖,后来才发现画作中的光影竟然如此真实!在艳阳高照的景色里,硬光打在人和屋顶上,影子被不加保留地呈现出来,甚至圆盘形状的大理石雕塑可以反射周围的行人、以扭曲的形状准确地呈现在光面上。这种程度的细节第一次亲眼简单真的会大受震撼。
至于派拉蒙博物馆和新博物馆,主要陈列的是古罗马和古希腊等古代文化的古董文物,奈何我对古代历史实在是没有太大兴趣。不仅如此,我们还要面对根本看不懂的德语,以及大家在连续高强度看展之后腿脚也纷纷开始停摆——看展真的是一件非常花体力的活动!有同学锐评:“在这些场馆里面参观的我们就好像是旧国家画廊里的那只猴子雕塑一样。”
在柏林的第一天,我们就不少“小小的德国震撼”。 首先这个国家的涂鸦文化真的特别盛行。(当然我们在后面的路途中也会发现,其实其他国家的涂鸦也不在少数。)在我们从火车站到酒店的一路上,还有街头游览的路途中,都见到了不少街头涂鸦。甚至还有在地铁列车的外壁上涂鸦的。你别说,有的涂鸦真的让地铁车厢看上去年轻活泼了不少。
其次就是德国人真的非常喜欢喝酒。我们在街上寻找小卖部买水的时候,经过一两间都是探头一看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啤酒。而且人家可不是专门的酒行:除了冰箱之外其他的零食杂货分明就是小卖部的配置。另外在德国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上菜单不久后就会来先问大家要喝什么,此时德国人的做法便是会熟练地决定今天要喝什么啤酒。服务员转头处理好水单之后,才会再来问大家想吃点什么。对于酒水从来都是可选项的中国人来说,虽然我们对德国人钟爱啤酒有所耳闻,却还是没料到这种饮酒文化仍然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
历史、自省、和天鹅
第二天的行程始于德国国会大厦(Reichstagsgebäude),我们一大早去预约上今晚的参观之后2,便去了隔壁的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Denkmal für die ermordeten Juden Europas)。 意外的是,不同于一般的纪念碑携带着被纪念者的名字直上云霄,这座——或者应该叫这片——纪念碑是一系列紧密排列的方形无字碑。从外面看不及腰高,有如一片方方正正的海浪波涛起伏向参观者缓缓走来;进入其中之后才发现内部的地面越降越低,直到这片海浪呼啸着高过了两三个头,把所有参观者都卷入其中。行走在这片颇有现代装置艺术意味的碑林里面,也就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地面开始杂乱地起伏,周围被冷冰冰的石柱环绕,四面八方都只有窄窄的一线视野,我们的方向感也随着重复的视野而消失。紧随其后的自然是本能的压抑,惊慌,和震撼。这种感觉从照片上面看不出来,只有自己亲临碑林探访才能体会。 仿佛碑林的设计者想要传达的,不是像博物馆一样用回顾历史的视角向参观者轻描淡写的讲述故事,也不是像大部分纪念碑一样用高耸入云的建筑和乌云密布的死者名字来塑造生命的分量;仿佛设计者的目的是让参观者身临其境地体验当年被害犹太人的心境。深处这样紧密排布的无字碑林中,我觉得这个目的无疑是达到了。另外,既然它仍被称作是纪念碑,这些代表被害犹太人的碑石仿佛也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这些石头本身会不会就是被害犹太人的化身呢?设计者只是为他们开辟了一处自留地,让他们得以用石柱的化身,亲自向后生描绘自己当年遭受苦难时的心境。而且远看只觉得是一片矮矮的不起眼的物体,只有愿意深入和聆听的人才能目睹死者的亡灵逐渐耸立,感受到他们的苦难。
参观完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碑,我们踏入了旁边的大蒂尔加滕公园(Großer Tiergarten)。由于时间原因,我们只走过了它的一侧。在一块很大的绿地之中,阳光从树叶间洒下,视野和心情都突然重新变得开朗了起来。在公园的小水塘里,我们邂逅了一只正在觅食的扎个脖鹅,和另一只叫不醒的春将睡暖鸭。有意思的是,公园中树立的一座纪念贝多芬、海顿、莫扎特的三面雕像(Beethoven-Haydn-Mozart-Denkmal),每个人的头上都站着一只昂首挺胸眺望远方的大鹅,很难不去让人回想,之前遇见的那位悠闲扎脖的鹅,是不是这座公园的领袖鹅神。甚至,这几位伟大的音乐家的每一次灵光乍现,是不是都是鹅神在背后暗中助力。之后我们还走马观花地经过了马路对面俄罗斯卫国战争公园,很难想象在柏林可以看到如此大的刻满俄语的建筑。随后我们便到了火车总站乘车去往柏林墙纪念公园。
柏林墙纪念公园位于柏林偏北的区域,在柏林墙的一个片段之上修建而成。在进入公园之前,我们就已经看到了从公园延伸出来的柏林墙墙体地基,和地基沿线上零零散散被保留的一些墙体钢筋。原来柏林墙并不只是一道墙:在修建了第一道简单的墙之后,人们反倒更加恐慌地翻墙逃离,不管是因为政治理念还是亲人团聚。于是简单的一道墙慢慢演变成了重重设障的一组墙,装配了堪比国境线的瞭望台和巡逻兵。尽管如此,依旧有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翻越柏林墙;而死在柏林墙脚的人,除了被士兵一击毙命者之外,也有不少人尚能幸存,但是身负重伤、知道自己无法抵达旅途的终点,于是宁愿选择了自杀。现在的柏林墙公园在墙的两边修建了长条形的绿地,今天柏林的天气很好,耀眼的阳光下草地显得格外的亮绿。街对面的居民区被漆上了五颜和六色,是一派和平的悠闲景象。若不是兀地伫立在公园正中间的断壁残垣,很难看出来这样的一处光景和其他地方有何差别。但是它们都在城市翻新的过程中被保留了下来,公园内墙和柏林墙遗址的表面,也成了涂鸦艺人的画布,那往往是一帮年轻前卫的人,身上携带着对战争的最直率的厌恶。这些元素无时无刻不在震声提醒着人们那段动荡的历史,那份亲离子散、背井离乡的痛苦。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战争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和平秩序,这样的画面又给人一种坚韧和充满希望的感受,这种回味让周围的柏林市民得以重拾蓝天绿地一样对生活的热爱,也让周围的天空和草地重拾和战乱后代的市民内心一样的湛蓝和翠绿。
闲逛、社牛、和偶遇
今天下午的行程就比较琐碎和轻松了。在解散自由活动前,我们在柏林墙公园周围本应该有很多餐馆的一块区域找到了一家难得没有关门的汉堡店 Burger World Berlin 吃午饭。服务员小哥上身穿着印满金色中国龙图案的棕色短袖,下着灯芯绒纹的棕色长裤,活脱像一个师从中国大师的武术弟子。我好想就此和小哥攀谈一番,但是看他忙前忙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听说我们此程的主要目的地是汉堡之后,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啊!我就是从汉堡来的!“并且不忘强调汉堡比柏林好玩。点菜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件趣事:大家本来下不定决心,纷纷想点 Classic Burger,但我仔细研究菜单并发现了有一款汉堡的名称是翻译不出来的“Prenzl”,询问小哥之后才知道原来指的是这周边邻里区域(普伦茨劳贝格,Prenzlauer Berg),于是大家又纷纷改变主意想吃“Prenzl Burger”。
饭后我先是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Bonanza Coffee Heroes 小憩,然后探访了街对面的一家东德纪念品商店 VEB Orange。店内全部是德国分裂时期东德生产的古玩和纪念品,有一些颇具当时审美风格的摆件和餐具,充满前卫感或是硬朗的服饰,还有当时出版的杂志和明信片……有一些好像还是投递失败的二手明信片,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德语草书。而且东德遗风真是超乎意料地便宜:一本小杂志,两个老信封和两个明信片,一共只有五六欧。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对比两款心水钱包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一个钱包的零钱兜里面有两枚印着东德尺规的老硬币,我以为是店员疏忽,想着见到宝了,就偷偷顺走了一个攥在手里。最后我选择了另一款钱包,买单的时候店员给我打开了这一个钱包的零钱兜,说他给每个钱包里面都塞了 Lucky Penny,并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东德硬币。于是我在买完单之后灰溜溜地回到另一款钱包那里,偷偷地把另一枚不义之财给塞了回去。
出来之后,我往北边一路走寻找之前搜到过的 CD 店和一个“世界乐器店”,后者的橱窗里赫然摆放着一个印着汉字和中国图案的二胡。 在路上我们还遇见了一个老式的黑白自助照相亭,与《天使爱美丽》电影里面的如假包换,投入 3 欧硬币之后会连续照四张像,以纯胶卷的形式花五分钟时间冲洗,然后打印在一卷长条状的相纸上。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电影里面说这种照相亭经常有大家舍弃的废片了,因为我刚刚投好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机器就迅速点亮了闪光灯照下了第一张像。我干脆将错就错,对着镜头捏了剩下三个鬼脸,和照相亭招牌上陈列的样例照片好像经历了如出一辙的心路历程。刚刚打印出来的胶卷冰冰的、湿湿的。
紧接着我又去了西边另一家连锁的乐器大商店 Just Music 挑选 Shalgwerk 的打击乐器,好巧上去打击乐楼层的时候,迎面是一个大叔在测试对比楼梯口的几款中国锣。一番攀谈了解到,他是从美国来现居德国的教授 Alejandro Lecuna,在德国的大学里面讲关于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相关的课程。他想买一个中国锣作为课堂道具,在小组活动环节之后宣布结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这下倒好,专业太对口了,我和同行的同学给了他一点选购建议,哪个好听哪个不好听,哪个听上去更中国,怎么样敲击听上去更有中式的回响(而不是像印度的声音)……他让我们帮他来回敲击了几次,然后他站在几米开外听效果,把路过的店员都吸引过来吐槽干什么这么吵。最后他让我们帮他给这片锣取一个名字,我提议可以选择帝皇或武将的名字,同学灵机一动说可以叫它“关公”,我绝口称赞。一是“关公”的发音很像锣敲出来的名字;二是关羽武将的身份和锣富有张力和攻击性的声音属性很匹配;三是锣本来就是多音字,有 gōng 的发音,故“关公”也谐音‘一个名叫关的锣’”。如此有趣的邂逅经历,真真就是旅行的意义之一啊!
从乐器店出来之后,我们走了一遍东边画廊(Mühlenstraße),然后便和其他同学集合,在哈克市场(Hackescher Markt)吃了晚饭,并二访国会大厦参观,今天的行程就这么晚晚地结束了。参观完国会大厦已经是十点多,但是只要我们一行人数足够多,便没有很害怕。另外柏林的城市建设其实挺空旷,国会大厦周围一片有许多公园空地,没有什么看着就像会突然钻出来一个危险人物的暗巷,而且九十点钟的街道上也有不少约会相拥的情侣,以及零星几个滑板嘻哈。沿途好像只看到了一两个喝酒兄弟团,不过他们也没有对路人投来明显奇异的目光。在勃兰登堡门附近倒是人员比较密集,不过那可能是因为彼时还有一位哥在小石坛上卖艺唱 Eminem 的说唱。
离开柏林的火车上,我与邻座的德国小哥也简单攀谈了几句。他原来是做软件工程的同行,此行从柏林前往德国边境的易北河砂岩山脉(Elbsandsteingebirge)玩攀岩。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解了攀岩运动的基本玩法,还有自由攀岩与铁索攀登(via ferrata,德语叫Klettersteig)的区别。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去尝试攀岩运动呢?
旅游贴士
柏林博物馆岛的通票可以在官方售票页面购买通票。通票需要在网页顶端(手机则在右上角菜单按钮里面)选 Combined Tickets 栏目购买。但是购买完成后还需要回到 Tickets 栏目并购买对应场馆的 0 元”time slot reservation (valid in combination with a museum island ticket)“。(如果找不到该选项就点击列表下方的”Show tickets for other user groups“展开更多选项。) ↩︎
国会大厦的参观可以在线上预约,也可以当场预约。线上建议提前至少两周预约参观,或提前至少一个月预约导览。我们临时上网看都没有了(还是在相对淡季的 4 月)。当场预约则可以提前一两天或者当天一大早预约即可。我们九点左右去预约只剩当天最晚时段(9 – 10)的 52 位名额,八点半或更早或许可以遇到更多名额。 ↩︎